在墙壁上轻轻刷上一层“胶水”,粘上把手后,体重90斤的女生双手被稳稳地吊了上去。
说起前不久实验室里这个有趣的场景,王琳说,“以前手术开刀都是用线缝合,现在用我们的‘黑科技’——丝胶制成的生物胶水在伤口一刷就行,粘性强吸收快促修复,还不会留下难看的蜈蚣疤。”
这只是这位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协和医院再生医学中心主任,从东方蚕茧中提取的丝胶进行的一个小应用。
11年前放弃海外优厚条件,80后女科学家王琳回国创立华中地区首个再生医学研究中心,面向国家重大需求,带领团队攻坚医学难题,首次发现丝胶修复人体受损的神经、软组织和肌肤等生物医学价值的“宝藏”,使我国在该领域迈入国际前沿,走出一条原创的再生医学“丝绸之路”。
王琳出生于湖北武汉一个医学,从小受到父母熏陶,对生物医学研究产生了兴趣。父亲曾前往德国攻读医学博士,学成后放弃了国外优越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回到祖国成为协和医院外科的“一把刀”。
父亲的选择对女儿产生了深刻影响。2011年,正在哈佛大学从事研究工作的王琳在中组部“千人计划”青年项目的召唤下,谢绝了导师的挽留,作出与父亲当年相同的决定。
那一批“青年千人”100多人中,王琳是最年轻的科学家之一,也是仅有的6名女性之一。“只因我是祖国的女儿,祖国对我具有无穷的向心力。”王琳这样总结自己的归国之旅。怀揣着“寻找有价值再生医学修复材料,解除患者病痛”的理想,王琳在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协和医院创建了再生医学研究中心。
打开丝胶领域的大门,“颇为偶然”。
蚕茧主要由丝胶、丝素组成,当蚕营茧时,丝胶起到黏合作用,将丝素包覆于一体。几千年来,人们缫丝时,一直用加热法去除粘连蚕丝的丝胶。蚕丝,或者说纯净的丝素,最终被制成了丝绸,而丝胶却成了无人问津的废料。
王琳指导的一名博士生曾在中国农业科学院蚕业研究所求学。两人聊天时谈到,人们已为丝素开发出了纺织以外多种全新的用途,而丝胶的用途是冷门领域。
王琳说,这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国际同行不多。欧美国家没有蚕,只有在亚洲国家才有。“因此,我们做这个研究非常孤独,是这个领域的先驱团队,很多未知需要进行探索,但是有意思的地方也正在这里”。
在王琳的带领下,团队着手研究丝胶。曾有结论称,丝胶具有免疫原性,会刺激人体产生免疫反应。王琳团队通过反复实验,首先否定了这一结论。
通过研究,王琳发现丝胶具有良好的细胞黏附性、稳定的天然荧光特性和优越的成胶性能。这意味着,它有可能被制成能在人体内自然降解的医用材料,为人体组织再生修复效力。
她记得团队经历的一次次失败。拿丝胶提取来说,既要保持结构完整,又要保证生物活性,不同温度、试剂、蚕茧类型,一个条件变了,就要重新实验上百次。
通过几年系统研究,王琳团队提取出结构完整的纯丝胶蛋白,在国际上首次成功研发出适用于外周神经修复的丝胶神经导管、适用于中枢神经修复的生物支架、修复心肌损伤的水凝胶及多种多功能新药物载体。
王琳举例说,一些事故造成的外伤,可能导致人体失去较长的一段外周神经。为尽快修复神经、保证肢体功能正常运转,外科医生一般会考虑神经移植,但这样的治疗,必然会在患者身上形成多处损伤,“如果用丝胶制成‘神经导管’,好比建一个‘隧道’,可以将两个断点连接起来,让神经在导管内部重新生长。当神经再生完成时,导管本身基本已被人体吸收,这一难题就可能迎刃而解”。
因开创性地发现蚕茧的组成物丝胶可用于人体受损的神经、软组织等多种创伤的修复治疗,打开了再生医学研究和应用的新领域,王琳34岁时就获评第十三届“中国青年女科学家奖”。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武汉正是风暴的中心。1月22日,还在哺乳期的王琳接到了一个火线任务——在最短时间内筹建医院的核酸检测实验室。
不是没有过害怕,但眼看着大量病人挤在医院门口,情况万分危急。核酸检测就是“金标准”,面对襁褓中的女儿,王琳毅然带领团队站上了抗疫一线。
进行实验室安全检查、搬运仪器、安装生物安全柜、准备防护物资、协调人员及检测试剂、确定实验基本流程……在王琳的带领下,武汉协和医院在全国医疗机构中率先开展核酸检测工作,团队全员上阵,“三班倒”“白加黑”“连轴转”,与时间赛跑,在大年初一凌晨即发出了湖北省第一批核酸检测报告。
在与新冠肺炎疫情鏖战的3个多月里,王琳带领的核酸检测团队总检测量超过60万例,居湖北省第一,是全国核酸检测开展最早、检测最多的医学实验室之一。
除核酸检测工作外,她还带领团队借助科研“利器”,进一步扩大病毒检测规模,加快检测速度,针对普通咽拭子采样易出现假阴性问题,团队研发了可自发富集新冠病毒的微针采样系统;创新构建了国际首个结合新冠影像和临床诊断的数据库以及研发了新冠人工智能诊断系统,成果发表于国际权威期刊《nature biomedical engineering》,入选2020年“gpb中国生物信息学十大进展”。
王琳的学生李琪琳是实验室成立第三年进来的,而很多的设备仪器依然没有,为了做实验,团队跑遍了整个武汉,“到武大、武汉理工、华农,到处去借”。在她眼中,王琳身上有股坚韧的力量,勤奋、自律。
实验室的设备慢慢购置齐全,王琳也从带领两三个人到独当一面牵头负责接近30人的团队。“过程很痛苦,但想起来都是满满的记忆和成长。”她说。
在王琳看来,这得益于国内对年轻一代科学家的信任和鼓励,随着国家经济社会蓬勃向上发展,把最有创新潜力的青年从世界各地汇集起来,给资金、政策,提供了一个特别大的舞台和成果的超级应用市场,让大家成就感更强,加速了成长,“当年一起回国的,都成了长江学者、学科带头人,都是各个领域的顶梁柱”。
“越是中国的,越是世界的”。在年轻一代的学生眼中,正如屠呦呦发现青蒿素一般,东方文明向内的挖掘,支撑起如王琳一样的新一代中国科学家走向世界的力量。